谨以此文献给逸夫实验中学2011届七班全体同学——
草坚强
石 瑞
三年了，心中一直搁着一个沉甸甸的情结，在每一个难眠的夜晚挥拂不去——到底是因为一盆普通的草，还是一群活泼可爱的少年呢？......
——题记
一
那是一盆怎样的草呢？
开学了。记得是在一个秋日的下午，阳光金子般洒满了新学年的校园和教室。刚从小学升入初中的孩子自然很可爱，叽叽喳喳说个没完。我站上讲台，一如初为人师般充满激情和欣喜地说：“同学们，是缘分让我们走进了七班这个新集体。这里就是我们的家，我们愿意用心血与汗水呵护和建造这个家吗？”
讲台下，孩子们“愿意”的呼喊声山一般响。接着，他们开始提建议了：“老师，教室里应该有五颜六色的盆花，这样家才漂亮。”
说干就干。第二天，一盆盆的花便摆在窗户两边，煞是好看。蓦地，从众多好看的盆花中，我发现了一盆不知名的草——绿中泛黄的身子，干巴巴地、稀稀拉拉地长在花盆里，花盆也是青土色瓦罐，很破旧——乍一看，就像群芳中的“灰姑娘”一样，与周围的盆景极不协调。
“老师，这盆草不好看，还是取下来吧！”一个孩子看到我久久地端详着盆草，赶忙说。
“不用，草有草的风采，就搁这儿吧。”我怕挫伤端盆草孩子的自尊心，赶忙匆匆走开了。
二
新的班集体刚刚成立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。还没忙出个头绪来，班级的第一次竞赛——七年级广播体操比赛就来临了。可别说，这群孩子的集体荣誉感真强，不用我操心，他们就利用课余时间自发地练了起来。等到比赛时，呵！挺有创意——当其他班级穿着校服比赛时，他们竟统一着白色翻领毛衫、黑色牛仔裤、佩戴红领巾，动作整齐划一，博得阵阵掌声。可想而知，那次比赛是全级第一，孩子们跳啊笑啊，直到坐在教室还冲我傻呵呵地笑。我心里偷偷地乐着，一眼扫过去，孩子们的笑脸宛如一盆盆美丽的花儿。
接下来的期中考试，却成了孩子们心头的隐痛。记不清是怎样拿到那份期中考试成绩单的，只记得当我在全班同学面前说出班级总评是全级最后一名时，所有的头都低了下去，教室里静得掉下一根针都听得清。也许结果与期望的差距太大，那节课的沉闷令人窒息。临近下课时我借指着那盆草说：“同学们，没关系的，好好加油，就像这盆草一样执着地成长，我们一定会成功的。”
然而一切并未如人愿——期末考试又是最后一名。
也许作为一个稍显“自负”的班主任，我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。同事的叹息，家长的无法理解，学校的压力......慢慢地，我缺少了平日的耐心和笑脸，变得焦躁，甚至急切了。于是，脸色开始阴沉沉的，或默默地压抑着，心里面很不好受。直到一次全校歌咏比赛，全班牺牲了上课时间，又自筹经费高价租来礼服，结果却连个三等奖未得上时，我的愤怒再也忍不住地爆发了。教室里，我粗着嗓子大骂他们是“葱花油水”，他们“丢人现脸”，他们“太不争气太不成器太令人失望”，大有自己“一世英名”毁于此地的感受。一转脸，我又看到了那些盆花，竟然没有了当初的漂亮。也许是疏于浇水，大部分已枯萎，剩下的几盆包括那盆草，不知被谁用手掐得成了“残枝败叶”。我更生气了，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：“把这些花全端走，少气人，你们不配拥有花，不配拥有漂亮......”
三
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走过了，不管苦也罢，乐也罢。
有一天，我突然发现所有的盆花都没有了，只有那盆草还在，并且被移到了讲桌上。盆里的草一改当初的干枯泛黄，变得郁郁青青，散发出生命的活力。破旧的花盆显然精心地清洗了一番，颇有点精气神。不知谁还在花盆上写了三个字——草坚强。
讲台下，是一双双饱含渴求的眼神——多可爱懂事的孩子啊！霎时，我的眼角有些湿润，想把连日来的憋屈都一股脑儿说出来，却又觉得嗓子眼被什么东西堵着，久久无语。
“老师，这盆草可以作为我们的班草吗？”，忽然，角落里一个男孩子怯怯地问。
“可以，完全可以。”我连忙说，“海明威笔下有打不垮的精神，我们的确应该像草一样坚强。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，现在还是未来。”
窗外，一束春日的暖阳照到讲台上，照到盆草上，孩子们注视草的眼睛是那么地亮，那么地明。
接下来，我们都不再消沉，不再自暴自弃，而是像草一样地学习、成长，像草一样地忍受一次次的打击，以及打击带来的无以言说的沉重，默默地寻找着属于“草根”的快乐。于是，严寒中留下我们晨跑的身影，烈日里留下我们爽朗的笑容，进步时有我们激动的泪水，受挫时有我们无畏的勇气。
有时候，别的老师会“善意”的问：“石老师，这个班就这个层次，还鼓个什么劲？”我只好笑笑，然后说：“习惯了。”因为我知道，别人永远无法理解你的情怀和坚守。偶尔，孩子们看见自己的成绩不如人时，会失望地说：“老师，我们还有希望吗？”我会很认真地说：“去看看讲桌上那盆草吧！”
而那盆草，仍然那样旺盛地生长着，有时甚至好多天不浇水也依然翠绿不减，不管冬夏，不论春秋。
四
三年，弹指一挥间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就这样流走了。
鱼对水说：“你看不到我的眼泪，因为我在水里。”水说：“我能感觉到你的眼泪，因为你在我心里。”
毕业在即，离情渐浓。盆草，竟一直执着地绿着，长着，越发显得精神起来。
还剩关键的十多天时，我四岁的儿子忽然病了，需要去西安做检查。左右为难之际，最后决定让妻子和母亲领儿子去外地检查，我选择留下来与这群少年做中考最后的奋战——事后有人问我为什么，我没说一句话，人生的选择有时候没有理由，更无所谓对错，我只是做着我认为应该做的事。也许奋斗了，付出了，依然会没有收获，可成败不必在我，就像那盆执着的草一样，即使一生无花，也要以花的姿态灿然成长，怒放生命中的绿色。
毕业的骊歌终于还是响起了。那一天，全班都哭了，一个个红肿着脸，迟迟不肯离去。我知道他们向来团结，重感情，不忍看他们“伤别离”的情景，只好把自己一个人偷偷地锁在了办公室。
等同学们全部离开后，我又返回教室，才看到他们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，整洁如新。三年所得的奖状一摞摞摆放在讲桌上，连同那盆翠绿坚强的草。盆草下压着一张纸条，上面写着：
石老师：
原谅我们在学习上未能给您争气，但我们其他方面不逊于任何班级。毕业后我们会想您的，然而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，愿您的下一届弟子比我们更棒，愿您和我们坚强地走向人生的下一个驿站，就像这盆班草一样。
您永远坚强的学生
黑板上，写着几个俊逸的粉笔字：
坚强 团结 不屈 ——永远的七班
窗外，一缕夏日的阳光照射进来，寂静的教室里似乎有草成长拔节的声音，而我的眼里分明有一颗晶莹的东西滚落下来……
……
又一个秋天的下午，阳光金子般洒满了新学年的校园和教室。又是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，叽叽喳喳地说着许多新鲜事。
“老师，这是一盆怎样的草呢？”一个学生突然指着讲桌上的盆草问我。
“这是上一届你们师哥师姐留给你们的班草，名字叫作草坚强……”
这群活泼可爱的少年毕业已经整整三年了。每年教师节，他们都会来看望母校和老师，看望那盆属于他们的“班草”。不管在哪个高中或职校上学，他们从未自卑过，也从未骄傲过，始终团结如一地保持着交往和联络，不离不弃。有时候他们会问：“石老师，您的这届学生的学习肯定比我们强吧？”我只能笑着点点头，心里其实很想告诉他们：“也许成绩的背后，有你们最宝贵的东西存在，你们应该为此感到自豪。”
今日，是他们参加高考的日子，愿这篇不知所云的文字，带去一个老师对他们最深的祝福和牵挂……
——后记
2014年6月7日
